玲珑骰子安红豆，入骨相思知不知（四）作者/掬心

掬心

玲珑骰子安红豆，入骨相思知不知（四）作者/掬心


原诗：
赠邻女
唐代/鱼玄机
羞日遮罗袖，愁春懒起妆。
易求无价宝，难得有情郎。
枕上潜垂泪，花间暗断肠。
自能窥宋玉，何必恨王昌？
战国时期，屈原的大弟子，楚国的辞赋家宋玉，在他的《登徒子好色赋》中讲述了一个年轻貌美的邻家女孩，他这样写道：“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，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。东家之子，增之一分则太长，减之一分则太短 ；著粉则太白，施朱则太赤；眉如翠羽，肌如白雪；腰如束素，齿如含贝；嫣然一笑，惑阳城，迷下蔡。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，至今未许也。”然而这位如姑射神人般冰雪女子，只得到了宋玉的赞美，却没有能和宋玉解佩荐枕。
鱼幼微和温庭筠也犹如这般微妙的关系。在温庭筠看来，幼微对他的爱是不成熟的，不理智的；是一时冲动，是年幼无知。他担心世俗的流言蜚语，会毁了这个花季少女的名节，同时也会让自己落个老牛吃嫩草的笑柄。可是无论外表伪装的多冷漠，内心深处，他对这个朝夕相伴的徒儿是有感觉的。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独自在湖心亭默念着鱼儿的名字。
我看着温庭筠瘦削的身影，似不胜夜晚的凉风。我走过廊桥，登上湖心亭，脚步声惊扰到温庭筠，他转过身来，惊讶的问道：“怎么是你？”我故作调皮的说道：“怎么，不是你鱼儿，你失望了？”温庭筠面色尴尬，连忙说道：“哪有，哪有。这鱼儿养在池子里，是供大家观赏的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。”我故意诘问道：“你就装糊涂吧，我说的鱼儿，可不是水里的鱼儿。怎么，明明心里喜欢，又害怕让人知道，你不觉得很累吗？”
温庭筠见我已看穿他的心思，寻思再多辩解都是苍白的。何况此时此地并无他人，他满怀惆怅正不知道如何倾诉，也许我这个陌生的旁观者，能帮他捋一捋这情丝呢？于是沉默不语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。趁此机会，我上前一步，继续说道：“好了，不开玩笑了。先生是在为幼微的事发愁吗？我见那李亿眼睛直盯着幼微打转，这新科状元不思江山社稷，百姓万民，倒是惦记上儿女私情了。”
温庭筠一脸愕然，惊讶的看着我说：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？我正为此事发愁。”我决定故弄玄虚，在温庭筠面前装神弄鬼一番，好好的忽悠他一回。于是就说：“不瞒先生，我是这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门下弟子，能知未来。”当然，从一千多年后穿越回去的我，对他们这点旧事，还是了解一些，所以感夸此海口。温庭筠是将信将疑，问我说：“哦？那姑娘可否替我推演一下未来呢？”我欣然答应了，说道：“当然可以了，不过泄露天机是要付出代价的，这代价需要先生来支付。”既然装了，就装得像一点，反正没什么好怕的，赚点红包买回家的车票。
温庭筠说：“我虽为名相之后，可如今家道中落，我又求仕不成，除了这田宅，并无太多金银。姑娘要是不嫌弃，我这门中的书画，任你挑选三件，可作问路钱否？”我一听，红包看来没有了，这温庭筠也真够抠的。不过转念一想，这里的随便一样东西，要是能带回去的话，都是价值连城的文物了。那些瓶瓶罐罐，会被叫做唐三彩，可以拿到拍卖会上交易；而温庭筠的字画，肯定更值钱了，说不定会成为下一幅《清明上河图》。于是我默不吱声，转而问道：“先生想问何人何事？”
温庭筠说道：“先说说幼微吧，我最关心幼微的前程。”正好，我欲借此机会，努力说服温庭筠不要顾虑世俗的偏见，好好珍惜和幼微在一起的情缘。于是我说道：“幼微天资聪颖，富有诗才，虽出生寒门，却也天生丽质。若是问姻缘，需要找一位成熟理智，才华超绝的贤才。至于相貌和年龄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她爱的人刚好也深爱着她。”
温庭筠若有所思的问道：“成熟理智，才华超绝的贤才，姑娘说的可是新科状元李亿贤弟？”听到这话，我也醉了，买了票对号入座都让别人坐了。真的是和老温有代沟，而且是相差一千一百年的代沟。正气不打一处来，转念又想想，这不正是揭发李亿的好机会吗？于是我说道：“先生万万不可，李亿的为人，先生可能不太了解，我还是比较清楚的。你看他现在春风得意，遍地寻花；可是先生却不知道，这李亿在家乡已经娶了正室，而且是当地豪门裴氏一族的千金。幼微若是嫁给李亿，只能做小妾，受到李亿夫人的排斥。这李亿夫人裴氏，自幼娇生惯养，脾气暴躁，手段毒辣；而幼微青春年少，娇小玲珑，不深谙世事，又讨得李亿喜欢，自然引起裴氏的嫉妒，而又斗争不过。幼微嫁入李家，无异于羊入虎口。敢问先生，你于心何忍？”
温庭筠神色显得有些慌乱，额头上可看见布满了汗珠。在这清冷的夜晚，可见他内心的惴惴不安。我又继续说道：“温先生则不然，为人正派，敢于讽谏权贵，即使在天子面前，也不阿谀奉承。故仕途不顺，是谓方圆不能周也。而在幼微心中，先生不仅是授业恩师，更是知音和良友。又因和先生朝夕相处，先生也是幼微眼中唯一的男人。幼微对先生的爱，是纯洁的，是真心的，是不计回报的。
她愿意为了先生而封闭自己，不与其他男子接触。她知道先生的顾虑，所以虽深爱着先生，却从未在先生面前表达。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，她不勉强先生给她一个合理的名分，只是简单的陪伴在先生的左右，至于是师徒还是夫妻，又何必在意那些虚名？先生若是置她的深情厚谊于不顾，把她介绍给那个道貌岸然的李亿，不仅会使幼微陷入悲观绝望的境地，也会把幼微推向黑暗的深渊。试问，幼微在遭受裴氏毒打，李亿逃避的时候，谁还能伸出手臂保护幼微？到那时候，恐怕即使先生会追悔莫及，纵然是想救幼微于水火，又怎么伸手插管人家的家务事呢？”
温庭筠神色仓皇，左右摇头，额上汗如雨下，心乱如麻。于是我又说道：“谶曰：
羞日遮罗袖，愁春懒起妆。
易求无价宝，难得有情郎。
枕上潜垂泪，花间暗断肠。
自能窥宋玉，何必恨王昌？

温先生可知此诗？”
温庭筠摇头说不知。当然，这首诗作于鱼幼微嫁给李亿之后。幼微被李亿夫人毒打排斥，而李亿听信夫人谗言，逐渐冷落的幼微。万般无奈之下，幼微选在了在咸宜观出家当道姑。这首诗题为《赠邻女》，邻女，非幼微的邻家女孩，而是指楚国大才子宋玉的东家之子。整片诗作借邻家女孩的口吻，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。这个世界上无价珍宝都相对容易得到，而对自己真心真意的郎君却更难寻求。“易求无价宝，难得有情郎”这句也成为千古名传。而当时的历史环境是鱼幼微还没有写出来，温庭筠是自然是不知的。
“易求无价宝，难得有情郎。自能窥宋玉，何必恨王昌？”温庭筠反复涵咏，眉间紧锁，在湖心亭来回踱步。他又说道：“这易求和难得二句，通过无价宝和有情郎的对比，表达了邻女对宋玉的殷切盼望到冷落失望的心路历程。可谓是少有的佳句，兴许能名传千古。掬心菇凉好深的笔力，令温谋自叹不如。”坏了，这温庭筠认为诗是我写的，这可怎么好，我是从一千年以后带回来的诗句，作者是幼微，可是，我又怎么给温庭筠解释呢？我要是说是幼微写的，他去询问幼微，而幼微说不是他写的，这就麻烦了。想来想去，我决定暂时保守这个秘密，暂且冒充一下作者，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他真相。
正思索中，温庭筠又问道：“请问掬心姑娘，这谶诗虽好，与我和幼微又有什么关系呢？”这个呆瓜，非要本菇凉提醒才知道，于是我说：“这诗的作者，乃是宋玉笔下的东家之子。这位冰雪聪颖的领家女孩暗恋宋玉多年，年年登墙窥视宋玉，可是宋玉却毫不领情。但女孩任然坚持追求自己的所爱，因为在女孩心里，哪怕每天能看到宋玉一眼，知道宋玉过的平平安安，对她来说，就是最大的欣慰。所以女孩并不会羡慕富贵的生活，不会屈嫁给王昌那样的富家子弟。”温庭筠恍然大悟，原来这邻家女孩，就是自己徒儿鱼幼微，在幼微的心中，这个师父就是那无可替代的宋玉；而新科状元李亿，则是可有可无的王昌。
月色逐渐西斜，清寒的晚风也吹拂不去迟迟的倦意。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告诉温庭筠，至于他明白了什么，尚且需要他去领悟。
我且回房休息，不能让幼微发现什么。没过多久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，原来天色已亮。只见幼微高兴的跑过来找我说：“掬心姐姐早安，师父让我们到后花园里用餐。”于是我穿衣起来，跟着幼微来到后花园。温庭筠，李亿都在，互相问好之后就席而坐。幼微热情<给客人添茶倒水。温庭筠笑问道：“幼微，近日的功课学得怎么样了？说给为师听听。”幼微不假思索地回答说：“师父放心，幼微每天都在学习。最近两天在看宋玉写的《登徒子好色赋》，幼微觉得，宋玉笔下说东家之子，虽然没有得到宋玉地垂怜，但也是一位幸福的女子，至少她每天都能登墙看到自己的心上人，不用委屈自己，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。”
温庭筠手里的筷子砰然落地，惊的目瞪口呆。
（全集完）